标题 | 黑豆腐 |
正文 | 我们的生活总是充满着缤纷的色彩,每一点构成生活的元素都令人过目不忘。这些元素,或许是悲伤;或许是快乐;也或许是悲喜交集,五味陈杂。 我时常埋怨为何我的父母将我生得如此多愁善感,婉约到令自己也作呕的程度。但仔细想来,这也不是什么坏事。当我感受着那些微妙的感动,回望这苦短的人生,我就越发对生命的敬畏和爱惜。 在我的老家,每逢寒假时候,村里人都要成群结队到山里打些过冬的柴火。村民们美其名曰过年柴,虽不知这名源于何时,但我知冬天意味着过年。所以,每逢寒假,我便也时不时加入他们的队伍。 上个寒假某个早上,还没等我起床,阿达洪亮的嗓音在我家厨房里惊醒了我日晒三竿的梦。论辈分阿达是我的兄弟,他喊我尊称的声音我刻骨铭心,无论睡梦多沉我都能分辨得出来。不知何时何故,我时常都未能早起。我怀着愧疚和不情愿起了床,问他找我何干嘛。他说早些日子前邻里一些壮汉帮他打了一些柴,并都堆在山上,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请我帮忙去运回家来。我当然满口答应,因为这事遇着谁,谁都会答应。因为这里是汪家坪,名副其实的亲眷团结村。更何况阿达的母亲、我的阿姨因为患有胃癌之症,早已不能操劳,所以帮忙忙活是我们亲人邻里所义不容辞的。我在家里,每个早晨都一定要喝早茶,但向来很少吃过早饭。洗漱之后,狂饮下父亲煮熟的茶水一杯,便驾驶着那台半新半旧的拖拉机和阿达一起往山里赶去了。阿达骑着摩托车走在我前面,速度和我差不多。他为我引路,因为我不识路。 到了山里的时候,我才看见阿达的父亲也在那里,显然他一早就走在我们的前面了。还有他牧羊的幺爸,幺爸因为矮小,显然在搬货上车这个事上是没有什么帮助的。这是我常年在农村干活时总结下来的经验,是至今没有被反证过的。我们说说笑笑的忙活,几支烟的时间便把所有的干柴搬上了车。当我走到驾驶座的时候,回头看见阿达拿着手机在打电话。我开车拉货向来不要押运,但是阿达不放心。一会儿骑着摩托走到我前面很长一段距离的地方,一会儿又跑步回来跟着我的货箱。 颠颠簸簸好一阵之后,我们很顺利的将柴运到他家中。未至他家门时候,我有些内疚了。毕竟阿姨患病以来,我很少过来探望探望。离他家越近,我越发惭愧。只是因为我常年在外求学,想想又不是在家故意不来,我便自己给自己宽了心。到了家门附近的时候,阿姨便蹒跚地走了出来,算是迎接。我下车解了绳索,拉起液压杆把柴都倒在他们家的柴院里。收拾好所有的绳子,将车熄了火停在院里。此时,阿姨看似迫不及待的走了过来。 她拉着我的手,先是连连道谢,而后不断地询问我的学习生活来。我怀着意想不到的惊,竟不知如何回话,只一味地点头。一阵寒暄之后,他将我拉到阿达家的厨房了,说是之前阿达就打电话让她们准时弄好晌午。此时弟妹在忙活着午饭,见我便有些不自然了。 我看见火塘里的火烧得很旺,火塘边已放上几盅泡好了的茶水。我一入座,阿姨便递了一杯茶水给我。这种情形,早在十几年前他家还住在大山里的时候我就见过。那时候因为我还很小,只记得阿姨的话几乎都是带着嬉皮的。 接过茶水,我仿佛吃了颗定心丸,心神便安定了下来。我一边喝茶,一边把我最近的状况一点不漏的向她讲述,并问候她近来的状况。那时候,阿姨身体的癌细胞虽然已经扩散到了无可遏制的地步,但她的神情和身体都还很好。只是我见她本来肥胖的身体,现已枯瘦如柴。她的眼睛变得深邃,满眼圈尽是透明的发黑。她伸出手来拿着锅铲抄锅里的菜,那纤细干瘪的手指,再不是之前给我抓兰花烟的膘肥之指。看着眼前这才隔开几个月却已换了个人似的阿姨,我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。我最怕这种幻变,更何况如此的恶化。我眨了眨眼睛,拿起茶盅喝起茶来,想置这眼前的一切于不顾。 那个晌午,阿姨请我吃了自己亲手做的黑豆腐。她不停的给我讲着做豆腐的过程,还有黑豆腐的营养等等。她说她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给我们做饭菜,即使她知道我们不喜欢她的菜,尤其是豆腐。她说现在的孩子都不喜欢吃豆腐,就像不喜欢吃羊肉。当时我只是一笑,并没有反驳她的定论。我是个特别爱吃豆腐的人,也爱吃羊肉,即使每次吃完羊肉次日都会流鼻血。那一顿午饭,我吃了一大盆黑豆腐。那豆腐肉,豆腐汤,至今回味无穷。 前些日子和家里人通电话聊家常的时候,母亲不小心说漏了嘴,把阿姨病变的事给我说了。因为我听不得这样的悲伤,每当我在外的时候,家人向来不对我谈及。听到消息的那一刻,我回想起从小到大与阿姨的记忆,许多泪水,涌出眼角。 今天我给父亲打电话聊家常的时候我问及阿姨的近况时候,父亲在电话一头告诉我阿姨已于今早凌晨逝世,此刻他们都在守灵。这一刻,我居然已无泪水可流。此时,我想起小时候去山里探亲时和阿达一起到他家玩耍的情形,阿姨年轻的美貌微笑在我的记忆深处,不,此刻正对着我微笑;我想起不久之前在阿达家和阿姨谈及生活和人生的那一刻,不,此刻她正对着我言传身教;我想起在阿达家吃完一大盆黑豆腐的那天,不,此刻阿姨正在讲黑豆腐的制作和营养??????一切恍若方才,我只觉浑身无力。 是啊,现在的孩子多不喜欢豆腐和羊肉;是啊,怕你以后再没有机会给你的孩子们做一次饭菜;是啊,不是,是我再见不着你温柔慈祥的旧面;是啊,不是,是我再也听不到你的谆谆教诲;是啊,不是,是我再也吃不上那可口的黑豆腐。可是这又如何呢?逝者不可力挽,活着仍需互爱。 我曾这样问上天,既然你将人的寿命造得如此短暂,且将人的生命造得这般不堪一击,那你又何必赋予人们这么繁杂的情感?你觉得这样的玩弄还不够,于是你还创造了疾病、灾难等来刁难人类。好,既然这是人类注定的劫难,那么我们就应该坦然面对一切的生与死。 (谨以此文悼念我逝去的阿卡麻呷,生与死你我无可左右,但情与爱你我有目共睹。你的躯体永远离开了你的族人,但你的灵魂永远伴随着你的后代。仁慈的先祖会为你敞开天堂的大门,神圣的毕摩会为你指引前去的道路。上天路上,你永不孤单,一路走好。) 2016.6.1成都?双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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